◇新闻117记者 刘畅 邵隽

两年来，华赢凯来公司因为“巴铁”的新闻受到关注，可非法集资的疑云也一直笼罩不散。终于，另一只靴子落地了。秦皇岛市在6月底拆除“巴铁试验线”，道路恢复了正常通行，有“巴铁之父”之称的白志明也几乎在同时被北京公安局东城分局立案侦查。

据北京市公安局东城分局发布消息，针对投资人举报北京华赢凯来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从事非法集资活动的情况，东城分局依法立案侦查，在2017年6月28日、29日、30日，先后将白志明等32名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

7月2日，北京警方正式宣布对华赢凯来立案侦查，并将32名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华赢凯来兑付方案实行一个月之后，投资人兑付或将终止，依照司法程序来进行资金偿还。

——梳理——

■它惊艳了世界

上层载客，下层畅行小汽车，造价只是地铁的1/5，惊艳了世界的“中国原创”重大发明——“巴铁”，这项极具未来感的高科技发明将城市大巴和地铁有机结合，号称可以有效缓解城市拥堵顽疾。

这个号称可以解决交通拥堵问题的发明，在新闻视野里已经起起落落了7年，始终受到质疑。“巴铁”从前叫做“立体快巴”，第一次出名是在2010年的第13届北京国际科技产业博览会上。当时的介绍是它每辆可载1200名乘客，减少主要交通干道25%到30%的拥堵，并且施工周期只有地铁的三分之一，造价只有地铁的十分之一。这种新奇的车辆将由南车集团制造，落户在北京门头沟地区试运行。

消息在当年就引起了很多质疑，“立体巴士”很快就沉寂了，像经常转瞬即逝的新闻闹剧，很少有人会去记忆它。直到去年，相同的剧情又重演了一遍，在第19届北京国际科技产业博览会上，一项名为“巴铁”的中国原创发明被称为“惊艳”亮相，根据当时媒体通稿，它是用电力驱动的大运量宽体高价电车，被称为“空中奔跑的巴士”和“陆地的空客”。从外形上看跟6年前没什么区别，甚至连运载人数也没发生变化。这一次，制造方改成了常州一家公司，落户变成了秦皇岛市北戴河。

■问题来了

然而随着试车的报道一起发出来的，还有一直伴随着这款产品挥之不去的关于现实应用的种种疑问。

交通设施不匹配。比如巴铁这么高，遇到立交桥怎么办？这不是把立交桥挑高就能解决的，因为公路上下桥的坡度是有一定要求的，那么是不是整条公路都要重建？

对交通规则是个挑战。大车肚子底下跑小车看上去很美，但是两个交通系统放在一起问题就来了。到了交叉路口，大车与小车的行驶方向不一致怎么办？小车在大车肚子底下是没有办法改变行驶方向的，甚至连变换车道都成为了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除此以外，大型车的启动速度一定比较慢，那么当一辆巴铁需要转向时，所有的车辆都要停下给它让路，一定会造成拥堵，这时候巴铁的实际效率就大大地打折扣了。

重量巨大。巴铁设计载客1200人，以每个人加行李重75公斤计算，再加上钢制车体本身重量，巴铁载客运营时总的最大重量超过100吨，相当于重载火车，如果考虑到双向车可能在桥上重叠的情况，那么几乎世界上所有的立交桥都无法承受它的重量。

巴铁身长60米左右，转弯的问题怎么解决？公路不可能像铁路那样有大弧线式的转弯，巴铁体量这么大，小半径转弯就成了问题。实际上，大型车在转弯的时候，前轮与后轮所划过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半弧。对于完全自由的橡胶轮车这当然不是问题，但是对于要求每个轮子都不能出轨的巴铁这就成了问题。此外，巴铁上面人员密集、距离地面2米多高，一旦出了事情，比如火灾、交通事故，乘客逃生就非常困难。如果把整个车厢放下，下方有其他车辆，后果不堪设想。

2016年8月2日，巴铁1号试验车准备进行路面测试

新闻117也曾于去年5月实地探访巴铁试验车生产现场，并就巴铁是否掌握核心技术、巴铁由来、巴铁融资以及巴铁与城市如何开展合作等提出诸多提问。

■怎么变样了

新闻117记者以巴铁科技微信公共号进行梳理看到，2016年8月2日之后，在这一阶段中，最重要的信息莫过于巴铁方开会并提出要提前启动样车制造，因为按照此前新闻117采访巴铁方获得的消息是，2016年8月亮相秦皇岛的只是巴铁的试验车，相当于只是其中一节的加长模型，这与人们想象中的“试运行”大相径庭。

负责巴铁科技试验车项目的宋友江接受新闻117记者采访

与去年5月被媒体指出技术不成熟相比，更多关于巴铁项目融资及巴铁科技董事长白志明其人、巴铁科技总设计师宋有洲的疑团开始浮上水面，巴铁成了众矢之的。

在试跑之后的头两个月，巴铁科技并未消停，并第一时间召集专家召开巴铁第九次技术研讨会。继开会论证之后，微信号显示，巴铁科技这段时间密集与海外客户进行意向商谈，一派“墙内开花墙外香”景象，好像外国客户并不为巴铁的负面新闻所动。

2016年8月9日，《马来西亚大使委派高级官员到访巴铁科技》一文中提到，马来西亚大使馆经济处公使衔参赞施志光，马来西亚驻华大使馆商务参赞拉兹达·拉扎克，马来西亚大使馆、马来西亚投资发展局投资参赞尤凯利一行到访巴铁科技，希望全面了解巴铁项目，文中提到一行人观看了巴铁沙盘，没有提到马来西亚大使一行对此的反应。

■你们别来了

同时，新闻117记者先后与巴铁方声称推进最快的两个城市联系。

“你们别来啦，现在巴铁方只有一些工人在这儿了。”河北秦皇岛北戴河区一位工作人员向新闻117记者透露。他表示：巴铁公司选择北戴河区一小段路段做测试，但合作是巴铁与秦皇岛市政府层一级签署的项目，只是由北戴河区来提供一个小路段，他们并不清楚测试程度，对于巴铁未来是否真的落地在北戴河区运营，这都是将来时，尚不清楚。他本人去过巴铁现场几次，“已经没啥人了，有关部门都撤了，只有少量工人还在那儿。”而且根据协议，试验期一个月就结束了，此后的合作另行商量。周口方面，根据媒体2016年8月公开报道，“巴铁”生产基地荒草丛生从未开工。新闻117试图与周口市港口物流产业集聚区联系，但对方并未回应。

——警惕——

■为什么巴铁能咸鱼翻身

2010年的巴铁红极一时，但此后几年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进展，几乎销声匿迹。天马行空的项目那么多，为什么巴铁能在7年之后咸鱼翻身，再次保持超高的曝光度呢？

这可能跟各大媒体对其吹捧态度有关。直到2016年5月，巴铁在第19届北京国际科技产业博览会重新亮相。这一次，宋有洲与主管P2P理财业务的华赢凯来合作，成立了巴铁科技公司。宋有洲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与白志明签订了专利转让合同，约定白志明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向宋有洲支付5亿元的专利转让费。

当时，“人民日报”跟进发文《又一中国制造征服了全世界：空中巴士！》，称“中国再一次惊艳了全世界”！

同年7月，国内首条“巴铁”试验线在北戴河建成，8月初，“巴铁”1号试验车开始启动综合试验，还在秦皇岛举行了一个所谓“路面测试”。据界面新闻，当时各大媒体头条都在报道“巴铁一号”在秦皇岛试运营成功。《周口晚报》在2016年7月20日发文《周口巴铁项目终于开工了，今年投资15亿元，好期待上路那一天啊》，评论区一片喧嚣。

不过这一次，一系列的质疑声也如滚雪球般袭来。

先是环球网发文质疑：“巴铁”项目的背后其实是一个做网络金融P2P的理财公司“华赢凯来”在运作，该公司一直在吸纳投资人的存款，并承诺回以高额利息，但其资金链风险很高。

■大肆吸金的背后

搜狐财经今年4月也曾报道，巴铁背后的华赢集团，打着与地方政府关系良好的幌子，凭借对外许诺的高回报来大肆吸金。

2016年5月31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质疑《巴铁项目投资推介报告》投资预测回报率过高过于理想化，且巴铁资金没有备案。

国际在线质疑，“巴铁”这次幕后的资本推手是一个叫“华赢集团”的第三方财富管理平台。这家公司与打造立体快巴的巴铁科技有着密切的联系。

中国青年报披露，据巴铁科技的工作人员表示，巴铁这个项目，目前有众多投资人，“我们现在背后有两家保险公司和4家有基金牌照的公司，还有一个省级的资产证券交易所在为我们进行募资。”

环球网甚至称，在过去的6年里，“巴铁”项目也一直只是停留在概念上，没有任何实质的突破。另外，“巴铁”的总设计师宋有洲只有小学文化水平。

新京报报道，巴铁背后的投资人和他的“华赢系”商业帝国，从涉足煤矿到推广“超级水稻”让农民几乎绝收；从创立“要把麦当劳肯德基赶出中国”的快餐品牌，到所谓的“政府项目”的巴铁……从未停止“吸金”，据说这两年融资就达上百亿。

报道称，华赢凯来巅峰时仅在北京就开设了100多家线下门店，业务员2000多人。结果，4万多投资人，被“忽悠”走48.86亿。

巴铁热闹一时，在公共交通领域，新型的公共交通工具诸如像“空铁”“云轨”不时冒出，有的靠谱、有的悬乎，科技进步需要投入，但不能拿老百姓的钱来“打水漂”。

正如北京工业大学交通研究中心教授陈艳艳也在接受新闻117采访时表示，在鼓励中国自主创新的同时，要看到新型交通工具从科技创新到落地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一定要想好花这么大一笔成本，能多大程度提升自己城市公共交通的出行效率？”陈艳艳建议地方政府，要综合考虑城市现有交通情况，是否可以公交专用道、线网优化调整等更为安全可靠的形式，缓解城市拥堵。“毕竟在我国公共交通领域，这些年来盲目投资的先例并不少。”